欧阳修与佛教

欧阳修与佛教
—
——兼论欧阳修佛教观特质及其对北宋儒学的影响
3
李承贵
(南京大学哲学系 , 江苏 南京 210093 )

【摘要 】欧阳修对佛教的理解是表层的 ; 欧阳修评论佛教的基调是批判的 ; 欧阳修排佛

立场是终其一生的 ; 欧阳修佛教观具有 “本位主义 ”和 “经验主义 ”两大特点 ; 在欧阳修所
制定的消解佛教的策略中 , 不仅使佛教获得了养息的机会 , 而且使儒学得到了伸展的空间 ,
从而为佛 、儒关系在宋代的展开创造了条件 。
【关键词 】欧阳修 ; 佛教观 ; 欧阳修与佛教关系 ; 北宋儒学
Abstract: Ou Yang Xiuπs comp rehension of B uddhism was superficial and the base of his com 2
m ent of Buhhhism was critical. He opposed B uddhism in his whole life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is
viewpoint of Buddhism were selfish departm entalism and emp iricism. The methods which Ou Yang
Xiu has laid down not only give B uddhism the chance to relax and develop but also give confucianism
the opportunity to extend.
Key words: Ou Yang Xiu; The V iewpoint of B uddhism; The relation betw een Ou Yang Xiu
and Buddhism; The Confucianism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中图分类号 : B244199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0 - 7660 ( 2007 ) 01 - 0110 - 08

　　欧阳修 ( 1007 ～ 1072 ) , 字永 叔 , 号 醉翁 , 又自 号 唐 , 儒门中不乏嗜佛 、护佛者 , 而欧阳修对嗜佛 、护佛

“六一居士 ”, 江西永丰人 。个人以为 , 与欧阳修佛教观 行为是持批评态度的 。欧阳修说 : “右 《百岳大师怀晖
关联的主要问题有 “欧阳修与佛教的关系 ”
、“欧阳修佛 碑 》, 权德舆撰文 , 郑余庆书 , 归登篆额 。又有别碑 , 令
教观特质 ”
、“欧阳修的佛教批判对宋代新儒学的意义 ” 狐楚撰文 , 郑絪书 。怀晖者 , 吾不知为何人 。而彼五君
等 , 而此三大问题在以往虽有讨论 , 但终不能令人满意 。 者 , 皆唐世名臣 , 其喜为之传道如此 , 欲使愚庸之人不
本文拟借助对欧阳修佛教观的全面考察 、细致分析和深 信不惑 , 其可得乎 ? 民之无知 , 惟上所好恶是从 , 是以
入研究 , 试图对上述问题予以回应 。 君子之所慎者在乎所学 。楚之文曰 ‘大师泥洹茶毗之六
(一 ) “录古以警世 ”—
——对佛教的批判 。可以这么 年 , 余以门下侍郎 、平章事摄太尉 ’
。‘泥洹茶毗 ’是何
说 , 在欧阳修的文献中 , 所涉及佛教的文字基本上都是 等语 ? 宰相坐庙堂之上 , 而口为斯言 。皋 、夔 、稷 、契
批判性的 。关于此 , 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来考察 。首先 居 尧 舜 之 朝 , 其 语 言 《尚 书 》载 之 焉 , 异 乎 此
( P2034)
值得注意的是欧阳修对嗜佛 、护佛者的批评 。魏晋至隋 也 。”[ 1 ] 欧阳修认为 , 权德舆 、郑余庆 、归登等为怀

3 作者简介 : 李承贵 ( 1964 —

——) , 男 , 江西万年人 , 哲学博士 , 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 主要从事
儒士佛教观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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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之碑撰文 、书写及篆刻匾额 , 是 “喜为之 (佛教 ) 传
道 ”, 并且指出 , 如果连权德舆 、郑余庆 、归登等人都委
身于佛法 , 怎么能指望普通百姓不为佛教所迷惑呢 ? 在
中国历史上 , 嗜爱佛法的皇帝代有其人 , 欧阳修对这样
的皇帝照样提出批评 。欧阳修说 : “其寺 (等慈寺 ) 在郑
州汜水 , 唐太宗破王世充 、窦建德 , 乃于其战处建寺 ,
云为阵亡士荐福 。唐初用兵破贼处多 , 大抵皆造寺 。自
古创业之君 , 其英雄智略 , 有非常人可及者矣 。至其卓
然信道而知义 , 则非积学诚明之士不能到也 。太宗英雄
智识 , 不世之主 , 而牵惑习俗之弊 , 犹崇信浮图 , 岂以
其言浩博无穷 , 而好尽物理为可喜邪 ? 盖自古文奸言以
惑听者 , 虽聪明之主或不能免也 。惟其可喜 , 乃能惑人 。
[ 1 ] ( P2189)
故余此本记讥其牵于多爱者 , 谓此也 。”
以于佛法表现出如此虔敬之态 ? 佛教语言的浩博无穷 ,
佛教穷尽物理之癖好 , 固然有诱惑人的力量 , 但更为关
键的原因是 , 皇帝身边那些奸臣 , 整天讲说惑众之语 ,
混淆视听 。虽然如此 , 太宗嗜佛仍然是不可原谅的 , 因
为在欧阳修看来 , 皇帝 (唐太宗 ) 迷于佛法 , 就很难要
求普通百姓不迷恋佛法 。
其次 , 欧阳修亲 “韩 ”抑 “柳 ”的态度实际上就是
他的佛教态度 。唐宋之际 , 韩 、柳并称 , 但欧阳修不乐
意 。欧阳修深爱韩愈 , 引为同道 ; 对柳宗元则表示不耻 。
欧阳修说 : “子厚与退之 , 皆以文章知名一时 , 而后世称
为韩 、柳者 , 盖流俗之相传也 , 其为道不同犹夷 、夏也 。
然退之于文章每极称子厚者 , 岂以其名并显于世 , 不欲
有所贬毁 , 以避争名之嫌 , 而其为道不同 , 虽不言 , 顾
后世当自知欤 ? 不然 , 退之以排佛老为己任 , 于子厚不
( P2276)
得无言也 。”[ 1 ] 欧阳修认为 , 韩 、柳并称乃流俗之传 ,
并不符合实际情况 。为什么呢 ? 因为韩 、柳异道 , 犹如
夷 、夏 , 而韩愈在文中赞扬柳宗元 , 也是为了避免世人
以为韩愈要与柳宗元争名 。其实这都不是很重要 , 重要
的是韩辟佛 、柳喜佛 。所以欧阳修要将柳宗元从韩门开
除出去 : “自唐以来 , 言文章者惟韩 、柳 , 柳岂韩之徒
哉 ? 真韩门之罪人也 。盖世俗不知其所学之非 , 第以当
时辈流言之尔 。今余又多录其文 , 惧益后人惑也 , 故书
( P2278)
以见余意 。”[ 1 ] 在欧阳修看来 , 柳宗元非但不是韩愈
同道 , 反而是韩门罪人 。欧阳修如此立场鲜明地亲 “韩 ”
抑 “柳 ”, 不仅使其佛教态度昭然若揭 , 也让我们感受到
欧氏强烈而深度的道统意识 。与此问题相关联是 , 韩愈
是否因为大颠法师而 “弃儒归佛 ”? 欧阳修对这桩公案的
分析和态度是值得考究的 : “予官琅琊 , 有以 《退之别
传 》相视者 , 予反复读之 , 知大颠盖非常僧也 。及后复
得孟简所答退之之书 , 则曰若大颠者果常僧耳 。而 《别
传 》乃以为孟简所撰 , 疑二者必有一伪焉 。要之 , 答退
之之书 , 其文俚 , 而 《别传 》则非深达先王之法言者莫
能为也 。退之 《答孟简书 》盖在袁州之后 , 其书尚深訾
浮屠 , 岂 易 信 人者 其 守 易 改之 言 果 验耶 ? 抑 实 未 尝 知
《别传 》所载 , 而为大颠所屈耶 ? 虽然 , 《别传 》之言 ,
予意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 , 得不谓天下之至言哉 ! 予尝
患浮屠之盛而嘉退之力能诋之 , 疑柳子厚之徒又诋退之
之学 。及观退之所言果如子厚 , 不为过也 。噫 ! 浮屠之
说流于今而愈盛者 , 岂其道诚不可改而天卒相之耶 ? 吾
( P2581)
所不能测也 。”[ 2 ] 由这段文字不能看出 , 欧阳修对韩
愈立场的改变也是半信半疑 , 甚至说出 “退之复生不能
自解免 ”的话 。可是如果 《退之别传 》确是孟简所写 ,
而孟简乃虔诚佛教信徒 , 那么在 《退之别传 》中编造韩
愈改变立场信崇佛教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韩愈对此有过
澄清 , 他在写给孟尚书的信中详细地解释了他与大颠交
往的原因和经过 。韩愈说 : “潮州时有一老僧 , 号大颠 ,
唐太宗何 颇聪明 , 识道理 , 远地无可与语者 , 故自山招至州郭 ,
留十数日 , 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 , 不为事物侵扰 , 与之
语 , 虽不尽解 , 要自心中无滞碍以为难得 , 因与来往 。
及祭神至海上 , 随造其庐 , 及来袁粥 , 留衣服以为别 ,
乃人之情 , 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 。”[ 3 ]
( P2481)
所以 , 韩
愈改变立场信奉佛教是不可信的 。但欧阳修对 “韩愈改
变立场 ”的惋惜 , 说明欧阳修之于佛教仍然是排斥的 ,
尽管欧阳修面对佛教的风靡亦显无奈之状 。
其三 , 对佛教教理教义的批评 。到目前为止 , 我们
没有发现欧阳修研读佛经 、注释佛经的记载 (“只有临终
前数日 , 借 《华严经 》读至八卷而逝 。”见 《佛祖统纪 》
卷 45, 《大藏经 》第 49 卷 [史传部一 ] 第 414 页 , 这对
欧氏整个思想基本特质已无大碍 ) 。不过在欧阳修的著述
中 , 偶尔也能读到欧氏对佛教某些思想 、某些教义理解
和评论的文字 。欧阳修说 : “甚矣 , 佛老之为世惑也 ! 佛
之徒曰无生者 , 是畏死之论也 ; 老之徒曰不死者 , 是贪
生之说也 。彼其所以贪畏之意笃 , 则弃万事 、绝人理而
为之 , 然而终于无所得者 , 何哉 ? 死生天地之常理 , 畏
者不可以苟免 , 贪者不可以苟得也 。惟积习之久者 , 成
其邪妄之心 。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 , 妄意乎无生之可
乐 , 而以其所乐胜其所可畏也 。老之徒有死者 , 则相与
讳之曰彼超去矣 , 彼解化矣 , 厚自诬而託之不可诘 。或
曰彼术未至 , 故死尔 。前者苟以遂其非 , 后者从而惑之
以为诚然也 。佛 、老二者同出于贪 , 而所习则异 , 然由
必弃万事 、绝人理而为之 , 其贪于彼者厚 , 则舍于此者
果 。若玄宗者 , 方溺 于此 , 而又 慕于 彼 , 而不胜其 劳 ,
是真可笑也 ! ”[ 1 ]
( P2278)
这是由唐玄宗崇 信老学所引出 的
话 。在欧阳修看来 , 佛教与老学一样 , 皆是贪生畏死之
说 。佛教 、老学因贪畏意笃 , 则弃万事 、绝人理 。佛教
徒之所以不怕死 , 乃是因为感觉不到生的快乐 , 丧失了
生之乐事 , 而所乐者胜于可畏者 。唐玄宗就是贪生畏死
而幻妄世事 。欧阳修认为 , 佛教 、老学的生死观之所以
是错误的 , 就在于不懂生死乃自然之理 , 无人可以逃脱 。
欧阳修在一首诗中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 “愁填胸中若山
积 , 虽 欲强 饮 如 沃 焦 。
乃判自古英壮气 ,不有此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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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与乎宗庙 、社稷 、朝廷之仪 , 皆天子之大礼也 。今皆
举而行之 。至于所谓蒐狩 、婚姻 、丧祭 、乡射之礼 , 此
郡县有司之事也 , 在乎讲明而颁布之尔 。然非行之以勤 ,
浸之以渐 , 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 。自古王者之政 , 必世
( PP1291～293)
而后仁 。”[ 5 ] 因为佛教久已入乎人心 , 如果突然
要求信佛者背叛佛教而归乎礼义 , 非但不能使之归于礼
义 , 反而会将人吓跑 。欧阳修说 : “佛之说 , 熟于人耳 、
入乎其心久矣 , 至于礼义之事 , 则未尝见闻 。今将号于
众曰 : 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 ! 则民将骇而走矣 。莫若为
之以渐 , 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 。盖鲧之治水也鄣之 , 故
其害益暴 , 及禹之治水也导之 , 则其患息 。盖患深势盛
则难与敌 , 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 。今尧 、舜 、三代之政 ,
其说尚传 , 其具皆在 , 诚能讲而修之 , 行之以勤而浸之
以渐 , 使民皆乐而趣焉 , 则充行乎天下 , 而佛无所施矣 。
传曰 ‘物莫能两大 ’, 自然之势也 。奚必 曰 ‘火其 书 ’
( PP1291～293)
而 ‘庐其居 ’哉 ! ”[ 5 ]
驯化 , 乃是基于 : 礼义是复杂而丰富的系统 , 因而礼义
的讲解与宣传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 人们已长期地
与礼义隔膜 , 故需要时间培养人们对礼义的习惯 ; 占据
人心的主要是佛教 , 如果正面交战 , 强求人们弃佛归儒 ,
并无制胜把握 , 如果像大禹治水一样讲究方法 , 因势利
导 , 循循善诱 , 或许能让礼义逐渐占据人心 , 而佛法也
就无由可施了 、其患或可渐息了 , “火其书 、庐其居 ”的
激烈行为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
尽管有人怀疑欧阳修的策略 , 但他对 “修本以胜之 ”
充满自信 : “今之议者将曰 , 佛来千余岁 , 有力者尚无可
奈何 , 何用此迂缓之说为 ? 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 , 而
弃必世之功不为也 。可不惜哉 ! 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 ,
盖叹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 。然则为佛者 , 不犹甚于作
俑乎 ! 当其始来 , 未见其害 , 引而内之 。今之为害著矣 ,
非待先觉之明而后见也 。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 , 何哉 ?
夫物极则反 , 数穷则变 , 此理之常也 。今佛之盛久矣 。
乘其 穷 极 之 时 , 可 以 反 而 变 之 , 不 难 也 。”
“孔子叹为俑者不仁 ”出自 《礼记 ・檀公下 》, “俑 ”即
中国古代用于陪葬的偶人 , 有用木做的 , 也有用土做的 。
欧阳修认为 , 孔子慨叹为俑者不仁 , 正是因为担心陪葬
由俑 (假人 ) 逐渐换成了殉 (真人 ) 。欧阳修以此告诫
人们驯化佛教不要急功近利 , 而要有长远的规划 。而且
欧阳修预感到 , 佛教已是强弩之末 , 按照事物发展 “极
必反 ”之规律 , 佛教的消亡也为期不远了 。
(三 ) “浮图固吾所贬 ”———欧阳修与佛教关系之
辩 。虽然欧阳修对佛教展开了全面的批判 , 而且提出了
消解佛教的策略 , 但学界关于欧阳修与佛教的关系的观
点 , 仍然是见仁见智 。特别是佛教中的高僧 、信奉佛教
的学者 , 大都持欧阳修信奉佛法 、思想主流是佛教的观
点 , 至少认为欧阳修晚年皈依了佛教 。那么 , 欧阳修与
佛教关系究竟如何呢 ? “欧阳修表面奉儒背地里信佛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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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之所以提出渐进 、
[ 5 ] ( PP1291 - 293)
观点很有代表性 , 我们的分析就从支持这种观点的文献
开始 :
文献一 : “欧阳公常云 : ‘少时有僧相我 , 耳白于面 ,
名满天下 , 唇不著齿 , 无事得谤 。’其言颇言 。耳白于
面, 众所共见, 唇不著齿, 余不敢问, 不知何如
( P63)
也 。”[ 6 ] 关于这段资料至少有如下几点可以讨论 : 一是
苏轼本人嗜佛 ; 二是此文献并没有提供欧阳修喜佛 、信
佛的信息 ; 三是即便欧阳修少时有如此 “奇遇 ”, 与其成
人后的佛教立场没有因果联系 。
文献二 : “嵩之文仅参韩 、柳间 , 治平中 , 以所著书
曰 《辅教编 》, 携诣阙下 , 大学者若今首揆王相 、欧阳诸
巨公 , 皆低簪以礼焉 。王仲仪公素为京伊 , 特上殿以其
( P50)
编进呈 , 许附教藏 , 赐号明教大师 。”[ 7 ] 欧阳修 “低
簪以礼 ”契嵩只是一种礼节而已 , 我们不会因为某个国
家领导人会见基督教领袖 , 就得出这位领导人必信奉基
督教的结论 ; 而赐号 “明教大师 ”显然是王仲仪进呈 ,
非欧阳修所为 。
文献三 : “欧阳文忠公不喜释氏 , 士有谈佛书者 , 必
正色视之 。而公之幼子小字和尚 。或问 : ‘公既不喜佛 ,
排浮图 , 而以和尚名子何也 ? ’公曰 : ‘所以贱之也 , 如
今人 家 以 牛 驴 名 小 儿 耳 。’问 者 大 笑 , 且 伏 公 之 辨
( P124)
也 。”[ 8 ] 后有 《宋人佚事汇编 》复述 : “一在欧阳公座
上 , 见公家小儿有名僧哥者 , 戏谓公曰 : ‘公不重佛 , 安
得此名 ? ’公笑曰 : ‘人家小儿要易长育 , 往往以贱为名 ,
( P371)
如狗羊犬马之类是也 。’闻者莫不服公之捷对 。”[ 9 ] 给
小儿取名 “僧哥 ”或 “和尚 ”, 无疑是佛教影响很深的
较好注解 , 但要说此事足以证明欧阳修信奉佛教 , 则有
过度解读之嫌 , 因为 “取名 ”是一种时尚 , 而信奉却要
建立在心理上 。正如欧氏的解释 , 中国 “以贱为名以求
小孩易长育 ”正是中国的传统习俗 , 不能成为信奉佛法
的原因 。
文献四 : “欧公素不信释氏之说 。既登二府 , 一日被
病 , 梦至一所 , 见十人冠冕环坐 。一人云 : ‘参政安得至
此 ? 宜速返舍 。’公出门数步 , 复往问之 , 曰 : ‘公等岂
非释氏所谓十王乎 ? ’曰 : ‘然 。’因问 : ‘世人造经饭
僧 , 为亡人追福 , 果有益乎 ? ’答云 : ‘安得无益 ? ’既
( P389)
寤 , 病良已 。”[ 9 ] 这段文字的意图是向世人解释欧阳
修转信佛教的原因 , 但其描述有如幻境 , 不可信 。
此外 , 《佛祖统纪 》中有一段描述居讷如何降服欧阳
修的详细记载 : “左迁滁州 。明年将归庐陵 。舟次九江 。
因託意游庐山 。入东林圆通谒祖印禅师居讷 。与之论道 。
师出入百家而折衷于佛法 , 修肃然心服 。耸听忘倦至夜
分不能已 , 默默首肯 , 平时排佛为之内销 。迟回踰旬不
( P410)
忍去 。或谓此与退之见大颠正相类 。”[ 10 ]
这段记载的真实性如何 , 我们不妨提供一些文献 ,
以资参照 。按照这个说法 , 欧阳修迁滁州 , 是庆历五年 ,
即公元 1045 年 (见 《滁州谢上表 》, 《欧阳修全集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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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册 , 第 1321 页 ) , 次年游庐山 , 也就是 1046 年 (有学
者指此记载有误 , 欧阳修归庐陵应在 1053 年 。参看严
杰 : 《欧阳修与佛老 》, 《学术月刊 》 1992 年第 2 期 ) 。可
是在此时之后 , 是否如 《佛祖统纪 》中所记载的那样 ,
欧阳修 “平时排佛为之内销 ”了呢 ? 欧阳修主修的 《唐
书 》在嘉祐五年 ( 1059 年 ) 已结束 , 但欧阳修并没有改
(
变 “旧唐史有涉其事者 (佛教 ) 必去之 ”[ 10 ] P412) 之立场 。
在嘉祐七年 (1062 年 ) 写给蔡君谟的信中 , 欧阳修仍称
( P1023)
“浮屠 、老子为诡妄之说 ”[ 4 ]
“两府例得墳院 。欧公既参大政 , 以素恶释氏 , 久而不
(
请 。”[ 9 ] P381) 欧 阳 修 在 嘉 祐 六 年 ( 1061 年 ) 才 “参 大
( P1653)
政 ”[ 11 ] , 也就是说 , 欧阳修 “既参大政 ”之后 , 仍
然是不喜佛教的 。在治平元年 ( 1064 年 ) 序 《唐华 阳
颂 》时 , 欧阳修仍批评 “佛老弃万事 、绝人理 , 是畏死 、
( P2288)
贪生之说 ”[ 1 ] 。欧阳修晚年编 《居士集 》, 《居士集 》
中所有批判佛教 、排斥佛教的文章 , 特别是让佛教界极
不高兴的 《本论 》 (中 、下 ) , 亦不见删去 。这些文献所
呈现的事实足以说明 , 1046 (或 1053 ) 年之后 , 即欧阳
修拜见居讷之后 , 欧阳修的佛教立场并无改变 。因此 ,
《佛祖统纪 》称欧阳修在接受居讷的 “教导 ”之后 , 便
“肃然心服 、默默首肯 、平时排佛为之内销 ”之真实可靠
性如何 , 就不言而喻了 。
就本文所显示欧阳修佛教观而言 , 亦可说明欧阳修
对佛教基本立场是否定的 、排斥的 : 为碑文所作的序文 ,
大多内容是批评 、排斥佛教的 ; 对收录碑铭动机 (好字
画而非好佛法 、警告世人认清佛教的危害 ) 的屡次声明 ,
说明欧阳修排斥佛教是其本心所然 ; 对高僧虽不乏好感 ,
但希望高僧有用于社会 ; 亲韩 (愈 ) 疏柳 (宗元 ) , 将
柳宗元视为韩门罪人 ; 肯定 、赞扬石介对佛教的批判 ;
将佛教列为 “众弊 ”之一 , 视佛教为奸邪之说 ; 攻击佛
教生活奢侈 ; 批评僧人奔波于市井 、佛寺名称讹乱 、佛
教思想幻妄 ; 厌恶念佛声 ; 对佛教因果报应论 、生死观
等提出批评 ; 以及 《本论 》提出的完全 、系统 、周到的
排斥佛教的计划 。等等 。可见 , 欧阳修对佛教所表达的
批判性意见 , 具有空间上的完整性和时间上的持续性 ,
从而构成了一种 “复述效应 ”
。既然批佛 、排佛的立场被
不断地 “复述 ”, 我们还能说欧阳修是喜好佛教 、宽护佛
教的吗 ?
当然 , 我们也不能说欧阳修与佛教是绝缘的 。欧阳
修为佛教寺庙写记 , 其中有对修造佛寺人品行的赞扬 、
对佛教报恩思想的肯定 ; 欧阳修撰写了数量可观的向佛
祈福的斋文 (道场疏或祝文 ) , 显示其具备了一定的佛教
知识 ; 欧阳修对高僧的慷慨赞赏 “方瞳如水衲披肩 , 邂
逅相 逢 为 洒 然 。五 百 僧 中 得 一 士 , 始 知 林 下 有 遗
( P811)
贤 ”[ 4 ] ; 欧阳修自号 “六一居士 ”, 将自己著作取名
《居士集 》; 去世前夕还手捧 《华严经 》醉读 ; 特别是在
治平元年 ( 1064 年 ) 之后在序 《唐余浩玄隐塔铭 》时所
发出的感叹 : “浮图 、老子以託于字画之善 , 随见珍藏 。
余于 《集录 》屡志此言 , 盖虑后世以余为感于邪说者也 。
比见当世知名士 , 方少壮时力排异说 , 及老并畏死 , 则
归心 释 老 , 反 恨 得 之 晚 者 , 往 往 如 此 也 。可 胜 叹
( P2233)
哉 ! ”[ 1 ] 从中我们感受到欧氏对 “少壮排佛老归释 ”
的无奈 , 亦透露出欧氏对 “当世知名士 ”的不满和失望 ,
当然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欧氏在心 灵上默认了这 种
“规律 ”
。因而认为欧阳修自始至终都在排佛 , 而完全否
, 《宋人佚事汇编 》云 : 认其受到的佛教影响 , 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如此我们便
可以说 , 欧阳修确实受到佛教的影响 , 特别是去世前一
段时间 , 影响明显 ; 但欧阳修的基本立场是批佛 、排佛
的 , 而且终其一生没有根本性变化 。
由于收录了不少与佛教有关的碑铭 , 为了保留碑文
的完整性和其中的字画 , 欧阳修不能将涉及佛教的内容
删除 , 但客观上的确为佛教的延承起到了作用 。所以为
了不引起误解 , 欧阳修只有在序中持续性地声明自己收
录的动机和目的 。在序 《神龟造碑像记 》时说 : “余所集
录自隋以前碑志 , 皆未尝辄弃者 , 以其时有所取于间也 。
然患其文辞鄙浅 , 又多言浮屠 , 然独其字画往往工妙 。
惟后魏 、北齐差劣 , 而又字法多异 , 不知其何从而得之 ,
遂与诸家相戾 。亦意其夷狄昧于学问 , 而所传讹谬尔 ,
( P2173)
然录之以资广览也 。”[ 1 ] 此谓 “独其字画往往工妙 ”
。
在序 《太平寺碑 》时说 : “此碑在隋尤为文字浅陋者 , 疑
其俚巷庸人所为 , 然视其字画 , 又非常俗所能 , 盖当时
流弊 , 以为文章止此为佳矣 。文辞既尔无取 , 而浮图固
( P2179)
吾侪所贬 , 所以录于此者 , 第不忍弃其书尔 。”[ 1 ] 此
谓 “其字画 , 又非常俗所能 ”
。看来欧阳修的确是喜爱其
中的字画 。但有些人就是不买账 , 仍对欧阳修的动机持
怀疑态度 , 弄得欧阳修快要对天发誓了 : “余于 《集古
录 》而不忍遽弃 ( 《智藏法师碑 》) 者 , 以其字画粗可
( P2168)
佳 , 舍其所短 , 取其所长 , 斯可矣 ! ”[ 1 ] 为了彻底打
消他人的疑虑 , 欧阳修还特意在给当时的著名书法家蔡
君谟的信中做出解释 : “虽浮屠 、老子诡妄之说 , 常见贬
绝于吾儒者 , 往往取之而不忍遽废者 , 何哉 ? 岂非特以
其字画之工邪 ? 然则字书之法虽为学者之余事 , 亦有助
于金石之传也 。若浮屠 、老子之说当弃而获存者 , 乃直
以字画而传 , 是其幸而得所託尔 , 岂特有助而已哉 ? 仆
之文陋矣 , 顾不能以自传 , 其或幸而得所託 , 则未必不
( P1023)
传也 。”[ 4 ] 欧阳修深知佛教 、老学是其所拒者 , 但之
所以取之而不忍废弃 , 乃是因为字画工巧可喜 , 并有助
于金石之传 , 而佛教 、老学因此而获得传承 , 正是因为
其託于字画 , 实是不得已也 。事实上 , 由欧阳修为那些
碑文所作序文内容即可看出 , 欧阳修的声明与序文对佛
教的态度是一至的 , 即是批判和排斥的 。换言之 , 收藏
精妙字画 、传承金石文化 , 应是欧阳修收录与佛教有关
的碑铭的动机和目的 。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 , 欧阳修在序碑文时还不时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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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另一个目的 , 那就是让人们通过碑文了解佛教的祸害 。
他说 : “右齐 《镇国大铭像碑 》
。铭像文辞固无足取 , 所
以录之者 , 欲知愚民当夷狄乱华之际 , 事佛尤笃耳 。其
字画颇异 , 虽为讹谬 , 亦其传习 , 时有与今不同者 , 其
( P2167)
录之亦以此也 。”[ 1 ] 收录 《镇国大铭像碑 》的目的是
让后人知道佛教刚入中国之时 , 普通百姓事奉佛教之情
况 。并希望能警示后人 : “右司刑寺大脚迹并碑铭二 , 阎
朝隐撰 。附诗曰 ‘匪手 　之 , 言示之事 ’, 盖谕昏愚者不
可以理晓 , 而决疑惑者难用空言 , 虽示之已验之事 , 犹
惧其不信也 。此自古圣贤以为难 。《语 》曰 ‘中人以下 ,
不可以语上 ’者 , 圣人非弃之也 , 以其语之难也 。佛为
中国大患 , 非止中人以下 , 聪明之智一有惑焉 , 有不能
解者矣 。方武氏之时 , 毒被天下 , 而刑狱惨烈 , 不可胜
言 , 而彼佛者遂见光迹于其间 , 果何为哉 ? 自古启臣事
佛 , 未有如武氏之时盛也 , 视朝隐等碑铭可见矣 。然而
祸及生民 , 毒流王室 , 亦未有若斯之甚也 。碑铭文辞不
足录 , 录之者所以有警也 。俾览者知无佛之世 , 诗书雅
颂之声 , 斯民蒙福者如彼 ; 有佛之盛 , 其金石文章与其
[ 1 ] ( P2207)
人之被祸者如此 , 可以少思焉 。”
佛教为害并不仅局限在普通人之间 , 聪明之士亦难于幸
免 ; 没有佛教的时代 , 国泰民安 , 佛法盛行的时代 , 金
石文章与人都遭遇祸害 。既然欧阳修收录与佛教有关的
碑铭之目的一是收藏精妙字画 、传承金石文化 , 二是使
人们通过碑文了解佛教的祸害 , 那么 , 欧阳修批佛 、排
佛的态度得到了进一步确证 。
(四 ) “攻其皮毛 ”—
——佛教观之特质 。欧阳修反
佛 、排佛的立场基本上是一贯的 , 但这并不意味着欧阳
修批判佛教的理论有很大建树 , 正如罗大经所说 : “韩文
公 、欧阳公皆不曾深看佛书 , 故但能攻其皮毛 。”
换言之 , 欧阳修虽然义无反顾地批佛 、排佛 , 但在理论
上 、哲学上对佛教的理解和批判却显得相当肤浅和无力 ,
而且显露出学术检讨中难以容忍的局限性 。
第一 , 本位主义与狭隘化 。欧阳修受韩愈道统论的
启发 , 认为儒家之 “道 ”如果得到传播并为民众接受 ,
佛教自然就 “无由入也 ”
。基于这样一种本位主义思想 ,
欧阳修在处理佛儒关系上表现出一种狭隘 、自我封闭的
心态和行为 。欧阳修本人不喜佛 , 基本上没有读过佛教
经典 , 只是到快去世前才读到 《华严经 》, 而且是从寺庙
中借来的 ; 欧阳修不仅自己不读佛经 , 也不允许他人读
佛经 , 所谓 “士有谈佛书者 , 必正色视之 ”
。欧阳修提出
“修本 ”策略 , 也表现出这样一种狭隘性 。欧阳修主张学
习 “三代 ”治政方式 , 他所谓 “三代 ”治政方式 , 就是
让老百姓有田种 , 劳作不停 ; 针对人们怕辛苦懒散的天
性 , 就提供酒肉以养其体 、提供歌舞以悦其耳目 ; 在农
闲季节 , 则教之以 “礼义 ”; 从而彻底消灭人们起邪念的
机会 、彻底消除人们接触 “异教 ”的机会 。 “故民之生
也 , 不用力乎南亩 , 则从事于礼乐之际 , 不在其家 , 则
　116
在乎庠序之间 。耳闻目见 , 无非仁义礼乐而趣之 , 不知
其倦 , 终身不见异物 。又奚暇夫外慕哉 。故曰虽有佛无
( PP1289～290)
由而入者 , 谓有此具也 。”[ 5 ] 如此说来 , 欧阳修
“修本 ”的内容是儒家礼义 , 方式是 “儒学之外的文化或
思想不许人们接触 、不让人们知道 ”, 这显然是一种愚民
政策 。好比 《老子 》, 为了去掉欲望带来的弊病而割舍一
切欲望 : “不贵难得之货 , 使民不争 , 不见可欲 , 使民心
不乱 。”也如孔子 , 只许老百姓被使唤 , 而不许老百姓知
道太多 : “民可使由之 , 不可使知之 。”欧阳修那种以牺
牲人们的广泛兴趣和欲望而展开的 “礼义 ”建设 , 是文
化专制的表现 , 是极不健康的 。
第二 , 经验主义与形下化 。我们说欧阳修对佛教的
批判 , 缺乏理论深度 , 主要是指 : 其一 , 欧阳修所批判
佛教的内容大多属于日常生活的 、经验的 、形下的层面 。
比如 , 批判佛教僧徒不理世事 、空有才华 , 批判佛教僧
徒生活奢侈 , 批判佛教损害社会经济建设 , 批判佛教为
愚昧人的怪诞之说等 , 都属于经验层面的东西 , 而鲜有
涉及佛教的教义 、思想 。其次 , 欧阳修对佛教教义或思
这是告诫后人 : 想的批判 , 也只用经验来解释和批判 。比如 , 批评佛教
的 “不杀生 ”说 , 用 “庖牺氏制网罟以佃以渔 , 教人取
物资生 ”为例 , 指佛 教 “不杀生 ”为 荒诞 ; 批评 佛 教
“因果报应 ”说 , 则以夐与可封两兄弟的不同遭遇为例 ,
说明佛教 “因果报应 ”说不可信 ; 批评佛教生死观 , 则
以唐武宗崇信老学为例 , 指佛教生死观为贪生畏死之说 ;
批评佛教 “无生 ”之说 , 则以 “死生乃自然常 理 ”为
据 。等等 。所谓 “庖牺氏制网罟以佃以渔 , 教人取物资
生”
、所谓 “夐与可封两兄弟的不同遭遇 ”
、所谓 “唐武
宗崇信老学 ”
、所谓 “死生乃自然常理 ”等都属于日常生
[ 12 ] ( P1985)
活常识 , 都属于经验范畴 , 都是我们的感观可以直接获
得的知识 。概言之 , 欧阳修批判佛教所使用的 “武器 ”
都是经验的 。因此我们说 , 欧阳修对佛教的批判无论在
批判范围还是在批判程度上 , 都具有 “形下 ”特征 。这
也就意味着 , 欧阳修对佛教的批判并没有获得理论上的
突破 。由于预设了本位主义和经验主义立场 , 妨碍了欧
阳修对佛教思想和教义的理解和消化 , 这是相当遗憾的 ;
也正因为此 , 欧阳修在排斥佛教方面的成绩 , 常常遭到
学者的质疑 : “此盖未深究二家之要旨也 。老庄何尝贪
生 ? 瞿昙何 尝 畏 死 ? 贪 生 畏 死 之 说 , 仅 足 以 排 方 士 而
(
已 。”[ 12 ] P1985)
(五 ) “学子甫定 ”— ——对宋代新儒学的影响 。对欧
阳修佛教观的考察与研究 , 不仅能深化 、完善我们对欧
阳修与佛教关系的认识 , 能帮助我们认识欧阳修佛教观
的不足 , 而且让我们认识到欧阳修佛教观的一些独到的
特点 , 这些特点还能显示欧阳修佛教观与宋代新儒学之
间的密切关系 。那么 , 欧阳修的佛教观有些什么样的特
点呢 ? “理性化 ”是欧阳修佛教观最为突出的特点 。韩
愈 、石介都是排斥佛教的代表性人物 , 也都为欧阳修所
 欧阳修与佛教

推崇 , 但在处理佛教问题上都显得过急与偏颇 。比如韩 远不是一般方法论意义 , 因为它为萎靡不振的儒家学者

愈有所谓 “人其人 、火其书 、庐其居 ”的主张 , 但欧阳 注入了精神 , 为道路迷失的儒家学者指明了方向 , 为丧
修反对这种鲁莽过急的做法 。欧阳修对佛教的发展状况 失了希望的儒学规划了蓝图 , 所以对宋代新儒学的开展
的估计就比较理性 。他认为 , 佛教在中国发展已有很多 而言具有战略性意义 。 “修本 ”就是要恢复儒家以 “礼
年的历史 , 有相当的群众基础 , 所谓 “佛法为中国患千 义 ”为核心的思想系统 , 这一主张在张载 、二程 、胡宏 、
余岁 。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 , 莫不欲去之 。己尝去矣 , 张 　、朱熹等手中得到了继承 。比如 , 在张 　那里叫做
而 复 大 集 。攻 之 暂 破 而 愈 坚 , 扑 之 未 灭 而 愈 “反经 ”: “经乃天下之常经 , 所谓尧舜之道也 。经正则庶
( PP1289～290)
炽 ”[ 5 ] , 从而形成 “患深势盛则难与敌 ”之局 民晓然趋于正道 , 邪说不能入矣 。但反经之妙 , 乃在我
面 , 所以不能蛮干 , 要避其锐而攻其短 。既然难以一时 之事 , 不可只如此说过也 。只如自唐以来名士韩 、欧辈
战胜佛教 , 就应该采取修本 、渐进 、驯化的策略 , 推行 攻异端者非不多 , 而卒不能屈之者 , 以诸君子犹未能进
( PP1961～962)
儒家礼仪的教育 , 要有长远的观点 , 要有步骤地一步一 夫反经之学也 。”[ 13 ] 在朱熹那里叫做 “理会自家
步来做 , 才能慢慢地让儒学渐入人心 , 逐渐取代佛教 。 事 ”: “吾儒家若见得道理透 , 就自家身心上理会得本领 ,
欧阳修还分析说 , 佛教已经发展到最高峰 , 这意味着佛 便自兼得禅底 ; 讲说辨讨 , 便自兼得教底 ; 动由规矩 ,
( P289)
教的衰落为时不远 , 所以他对 “修其本以胜之 ”有充分 便自兼得律底 。事事是自家合理会 。”[ 14 ] 也正是在这
的自信 。欧阳修的这种理性态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 种背景下 , 宋代儒士全方位地展开了对儒家经典的整理 、
他提示儒家学者不要急于排斥佛教 , 更不要希望一棍子 诠释等工作 , 而且使儒学在新的历史时期获得了创造性
将佛教打死 , 而应该仔细研究佛教发展状况和原因 , 从 成果 。正如范镇在祭文中对欧阳修的评价 : “老释之辟 ,
而为宋代儒家学者处理佛教问题确立了一种理性的态度 贲育之 猛 。拒 塞 邪 说 , 尊 崇 元 圣 。天 下 四 方 , 学 子 甫
( P2687)
范式 。 定 。”[ 2 ] 将欧阳修比作战国时期勇士孟贲 、夏育 , 而
“策略化 ”应是欧阳修佛教观的另一重要特点 。在理 且达到了 “天下四方 , 学子甫定 ”的效果 , 可见欧阳修
性思考的基础上 , 欧阳修提出了消解佛教的措施 。欧阳 批判 、排斥佛教的意义 , 远远超出了其行为本身 。
修指出 , 面对来势汹汹的佛教 , 中国士大夫常常感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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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患乎力不足也 。” 原因则在于 “心中空无所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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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认识到 “礼义 ”能使人从善 ; 第二 , 要做长期的准 [ 14 ] 朱子全书 (拾肆 ) [M ]. 上海 : 上海古籍出版社 , 2002.
备 (渐进 ) , 不能急躁冒进 , 必 “世而后王 ”; 第三 , 要
以驯化人心为目标 , “浸之以渐 , 入于人而成化 ”
。毫无 (责任编辑 　杨海文 )
疑问 , 这一旨在抵消佛教影响的方案 , 对儒学发展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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