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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对宋初道教神秘
主义的批判
马增强
!西北大学 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陕西 西安 "#$$%&’

! "# 神秘主义在宋初的一度风行对社会发展造 成 了 巨 大 破 坏 !欧 阳 修 站 在 儒 学 的 立 场 上 以 理 性 主
义的态度对其展开全面批判!客观上促成了道教自身的觉醒" 陈抟#张伯端等道教思想家以$ 三教合一% 的
学术趋向为大背景!积极对自身的弊病和儒学的指责做出反思!吸纳佛教的心性思维逻辑!最终使道教以新
的形象立足宋代社会"
关键词&欧阳修’宋初’道教’神秘主义
中图分类号& !"#$ 文献标识码& % 文章编号& &’’()$*+ (,’’- )’&)’&’’)’$

对于所有的神秘主义而言! 无论其表现形式 判入手!站在道教宗教的立场上顺应$ 三教合一%

是多么的复杂不同! 但其本质上的特征却只有一 的时代思想! 扭转道教漠视现世而危害社会的不
点!那就是!它往往在对其崇奉者做出长寿与成仙 利趋向! 最终为道教以新道教的形象立足宋代社
承诺的同时!又表现出对现世世界的绝对冷淡" 神 会奠定了教义上的思想理论基础"
秘主义并不一定必然是宗教的产物! 但却往往最
容易和宗教结合起来! 借助宗教的外衣来掩盖其 一#道教神秘主义在北宋猖獗的
一切的社会行为" 神秘主义一旦和宗教相结合!其 社会历史原因
不仅对社会造成更广泛深重的危害! 同时亦更使 北宋初年!由于统治者的直接提倡和信奉!道
宗教丧失其信仰的普遍基础和教义理论发展的逻 教曾出现了兴盛的局面" 宋太祖在做皇帝前后!都
辑可能" 宋初道教的发展正是陷入了神秘主义这 与道士有所交往!十分关注道教的发展" 他一方面
样一个怪圈" 欧阳修做为一个道教外人士!以一个 亲身效验道教的养生之术! 另一方面也对道教内
儒学思想家的理性思考! 敏锐地指出了这股神秘 部事务进行一番整顿!首先是考核道士的学业" 其
主义之风的荒诞和对社会各方面的危害 ! 客观上 次!整理道教的$ 寄褐% 陋习" 这些措施对道教的
从外部促成了道教的发展" 从宋初道教的内部发 发展都是有利的! 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起到推动作
展来看!陈抟#张伯端等一批有思想的道教人士对 用" 宋太宗也多次召见道士!并积极营建道观!极
道教的贡献! 也在于他们首先从对神秘主义的批 大地扩大了道教在社会上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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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增强 !(&")* ’!男!陕西富平人!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西安体育学院社会体育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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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建统治者对道教的大力支持! 其最终目的
是为了获得道教徒及广大信教民众在政治上的衷
心拥护" 在这一互利原则的驱使下!大批道教徒开
始搬出神秘主义的谬论为皇帝们的天命神权和至
尊地位大力辩护" 宋真宗经常宣称天神下降!赐授
天书! 授命他治理天下" 他还自奉赵氏的祖先为
# 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上帝$ !作为玉
帝派往人间进行统治的代理人% 大中祥符元年 !公
元 "#$% 年 &四月!他不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兴建
宏伟的玉清昭应宫!历时七年完成!而其最主要的
目的只是为了供奉& 天书$ % 大中祥符二年 ’公元
"$"$ 年(十月!又诏令天下建天庆观!从此& 天下始
遍有道像矣$ ’ "(
% 在大量修建宫观的同时!还下令
建安军铸圣像% 圣像铸完后!派专使前往迎接% 为
了加强道教的偶像崇拜!又制定了许多节庆日!如
# 天庆节$ ’正月三日天书下降左承天门之日 ()& 天
贶 节 $ ’六 月 六 日 天 书 下 降 泰 山 之 日 ()& 天 祯 节 $
’四月一日天书下降大内功德阁之日(等等% 宋徽宗
时! 对于道教的崇奉较之历代皇帝有过之而无不
及% 他除了编造许多天神下降的故事外!还常常声
称自己梦见老君! 说他复兴道教是要奉行老君之
命% 道士林灵素为了奉称徽宗!因此编造了一套更
加离奇的故事!把徽宗奉为& 神霄玉清王$ )& 上帝
之长子$ !其左右亲信和爱妃都是神仙下凡% 于是!
宋徽宗便以道教教主自居!自称为教主道君皇帝%
由于徽宗的热心扶持!道教地位大大提高!几乎成
为国教% 同时!徽宗也仍没有停止兴建宫观)塑铸
偶象及增立许多神仙人物的封号和节日% 偶象神
仙和& 天 书 $ 下 降 节 日 )地 点 的 不 断 增 多 !使 整 个
社会到处迷漫着道教神秘主义的气氛%
神秘主义使道教发展出现短暂表面繁荣的同
时!也将 道 教 引 入 了 外 强 中 干 )停 滞 徘 徊 的 怪 圈 %
在道教之外!儒)佛二教的发展却并没有停止% 尤
其是儒学思想家!他们大力倡导以& 性与天道$ 这
一 哲 学 命 题 为 中 心 思 想 的 新 儒 学 形 式 *理
** 学 !
极力批驳道佛二教% 他们极力谴责统治者崇信道
教!活动费用太大!以至国用不足%
二)欧阳修对道教神秘主义的批判
欧阳修是北宋时期站在儒学理性主义立场上
强烈批判神秘主义的思想家%
从魏晋佛道二教盛行以来! 佛道二教自有的
一套哲理基本上限于社会中少部分学者) 僧侣或
道士中! 真正的在社会上广泛传播和流行的只是
一些妖妄果报等迷信的内容% & 天命$ 思想从两汉
至唐末五代一直占据统治地位!一部+ 旧五代史,
真可谓& 天命$ 思想的恶性泛滥史’ )(
% 欧阳修认为
以 理 性 主 义 的 精 神 扫 除& 天 命 $ 神 秘 主 义 影 响 实
现儒学的复兴! 以新儒学取代旧儒学已经是势在
必行的事情了% 而要实现这一目标!第一步要做的
工作就是要整合佛道的思想学说!确立新儒学& 性
与天道$ 的中心命题%
欧 阳 修 认 为 !& 天 $ 仍 是 指 客 观 存 在 的 自 然
界!& 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 ’ *(- +,,-. % # 天$ 就是
日)月)星辰所代表的太空!而# 司天$ 官的职责就
是观察太空所显示的各种现象! 并总结出自然规
律!即# 天道$ % 他说!# 夫立天之道!曰阴曰阳% 阴
阳各有数!合则化成矣% $ ’ *(- .,/". 由此!所谓的# 天
道$ 也就毫无任何神秘主义色彩可言了%
既然天道自然无为! 那么人就可以积极主动
地去认识和把握! 而不应该迷信天道而迷失 # 人
事$ % 他说!# 谨察其变!以为占% 占者!非常之兆
也 ! 以 验 吉 凶 !以 求 天 意 ! 以 觉 人 事 ! 其 术 藏 于 有
司% 历者!有常之数也!以推寒署!以先天道!以勉
人事!其法信于天下% 术有时而用!法不可一日有
差!差之毫厘!则乱天下之序!乖百事之时!盖有国
之所重也% $ ’ *(- 0,,-. 在对# 司天$ 官所掌的# 占$ 和
# 历$ 两种工作的重要性之比较上!欧阳修明显突
出了后者的地位!这样!对于# 天$ 与# 天道$ 的认
识! 欧阳修已经明确要求人们的思想应回到理性
主义的道路上来%
欧阳修主张统治者应当以理性主义的态度来对
待# 奉天$ 这一传统儒家思想% 他认为# 奉天$ 在本
质上是要# 修人事和行德政$ % 他说!# 王者君天下)
子生民!布德行政!以顺人心!是之谓奉天$ ’ *(- 1/$,. %
#!"!#
天与人的关系应保持在! 不绝天于人"亦不以天参 三’新道教士人的自觉探索
人# 的水平上$ ! 自尧舜三代以来"莫不称天以举 宋初道教神秘主义的不断膨胀引起了广大社
事"孔子删% 诗& ’% 书& 不去也$ 盖圣人不绝天于 会民众的日益不满" 也导致道教自身发展上的理
人"亦不以天参人$ 绝天于人则天道废"以天参人 论危机" 宋初道教表面繁荣的盛大气象背后隐藏
则人事惑"故常存而不究也( ) !*+ "#$%,
$ 着严重的内外交困危机$ 道教内部的不少领袖人
欧阳修对天人关系的观点" 虽然在理论深度 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开始积极地进行反思"
上 并 没 有 超 出 先 秦 儒 家 理 性 主 义 的 思 想 框 架 "但 表现出力排神秘主义症结的大胆举措$
他提出在宋代神秘主义泛滥的特定历史环境之 事实上" 宋代道教自身对神秘主义之风也早
中"尤其是他以之来批判道教的神秘主义"仍使其 有拒绝"这种态度最早可以上溯到被道教誉为- 老
具有相当的历史价值$ 祖# 的陈抟$ 陈抟6,7898:"字图南"自号扶摇子"宋
欧阳修对道教神秘主义的批判是从理性和常 太宗赐号希夷先生 "毫州 真 源 6今 河 南 鹿 邑 县 :人 $
识的层面上展开的$ 首先"他对道教- 神仙( 说的 他的思想成熟及有影响的时期主要是五代末和宋
虚妄不经做出批判$ 在他的诗文% 仙草& ’% 感事& 初年$ 传说陈抟依据道家养生之术"特创- 五龙蛰
中写道"- 世说有仙草"得之能隐身$ 仙书已怪妄" 法# "可以一睡达八百年之久"这固然是神话$ 但陈
此事况无文( ) &*+ ’(,
$ - 仍知神仙事茫昧"真伪莫究 抟的睡功流传于世" 成为道教内丹家独特的一种
徒自传$ ( ) &*+ )*+,
其次"欧阳修指出统治者崇 奉 道 功夫$ 民间关于陈抟的各种传说十分广泛"但是陈
教神秘主义的心态无非是一个- 贪( 字"而实际上 抟在道教发展史上的真正影响并不在于此" 而是
却是于政于民无所补益$ 历史上的唐武宗虽然有 他得到了 % 河图& ’% 洛书& " 发明了 % 周易先天
会昌灭佛"打击佛教神秘主义危害之壮举"最后却 图& 卦的次序"所著% 无极图& "经过穆穆’种放"传
仍陷入道教神秘主义不可自拔$% 唐会昌投龙文& 之周敦颐’二程"打开了理学的一片新天地$ 同时"
中说.- 会昌之政"临事明果"有足过人者"至其心 也使% 周易& 本身有了划时代的大发展$ 陈抟以自
有 所 贪 " 则 其 所 为 "与 庸 夫 何 异 ,# ) &*+ -(.$/,
唐武宗 己广博精深的学识对五代末至宋初年的道教神秘
灭佛教而兴道教看似聪明" 实际只是由于兴趣的 主义加以批判" 尤其强调统治者本人不应沉迷其
偏好而已" 其中神秘主义引发的贪婪心理却是没 中$ 后周世宗柴荣好神仙黄白之术" 陈抟劝诫他
有任何改变的"与一般的- 庸夫# 一样缺乏理性$ 说"- 陛下为四海之主"当以政治为主"奈何留意黄
欧阳修身上体现着一千多年来儒学士人必 白之事乎 ,# 人主应当以治理天下为重"而 神 秘 主
有的那种敢于为社会责任献身的积极入世精神" 义的黄白之术却于此无济$ 宋太宗也曾对陈抟倍
所 以 "他 由 神 秘 主 义 而 引 发 的 对 道 教 及 佛 教 的 批 加礼遇" 希求通过道教神秘主义为自己的统治服
判 是 绝 然 而 强 烈 的$ 他 在 读 % 读 张 李 二 生 文 赠 务$ 陈抟回答说"- 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
石先生 & 和% 唐 华 阳 颂 & 中 指 出 "- 千 年 佛 老 贼 中 神仙黄白之事’吐纳养生之理"非有方术可传$ 假
国# ) &* 01/23
"- 甚矣 4 佛老之为世惑也# ) &*+ 5((*.,
$ 欧阳 令白日冲天"亦何益于世 ,今圣上龙颜秀异"有天人
修与其同 时 代 的 学 者 孙 复 ’石 介 ’李 觏 等 一 大 批 之表"博达古今"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 正
人奋力而起"对道’佛二教展开了全面的批判$ 道 君臣 协 心 同 德 "兴 化 致 治 之 秋 "勤 行 修 炼 "无 出 于
教的发展不仅因为神秘主义的危害而面临着一 此$ # ) %*
陈抟认为"道教神秘主义所宣扬的- 白日
场 教 义 理 论 的 危 机 "同 时 亦 由 于 欧 阳 修 等 一 批 儒 冲天# 之事于君于世都是无益的 "他也不知此事$
学士人的外部社会批判而不得不考虑其目前的 治理 天 下 "只 有 君 臣 一 心 "勤 行 修 炼 "才 可 以 实 现
社会立足和未来趋向$ 理想的社会局面$ 陈抟对道教神秘主义的批判"表

$!"#$
现出道教在宋初发展阶段上要求内在自我调整的 途!而 不 能 实 现* 混 一 而 同 归 $ 的 理 想 社 会 境 界 )
严正态度! 是宋代新道教诞生和整个社会思想转 & 悟真篇’ 在理想社会的价值追求上明显和儒家
型的先声" 思想有着一致性! 而在思维逻辑方面又受到佛教
以欧阳修等为代表的儒学思想家是批判道教 思想的深刻影响) 尤其是对禅宗的吸纳较为突出)
神秘主义的外部力量! 而从陈抟开始的道教内部 如张伯端说!* 三界唯心妙理! 万物非此非彼!无
人士对道教神秘主义的否定则是一股自觉的内部 一物非我心!无一物非我己 ) $ 依此认识和方法 !
力量" 这两股力量虽然立场和目的全无共同之处! 张 伯 端 宣 称 自 己 已* 得 闻 达 磨 ! 六 祖 最 上 一 乘 之
但却在客观结果上一致促进了道教的发展" 陈抟 妙旨$ + =,
) 至张伯端!宋初道教的神秘主义之风已
以后的整个北宋时期! 道教神秘主义之风虽然没 经有所遏制! 而更多转向现实社会发展和教义心
有最终彻绝 !但 是 宏 观 上 讲 !# 三 教 合 一 $ 思 想 已 性方法的关注)
经广为道教 人 士 所 接 受 !吸 收 儒 %佛 而 为 己 用 !寻 综论全文!神秘主义在宋初社会的猖獗!引发
求道教应有的社会角色和地位已成为道教发展的 了儒学士人对道教的全面批判! 同时也促成道教
中心任务" 发 展 的 内 在 觉 醒 ) 在* 三 教 合 一 $ 的 思 想 启 发 之
张伯端是这一时期杰出的道教思想家" 张伯 下!道教最终开始一步步摆脱神秘主义的牵绊!向
端 !>S:T;<SUB!字平叔!天台 !今属浙江 B人!其思想 建立新道教的理想迈进)
集中于他在神宗时撰作的& 悟真篇’ !此书后来在
参考文献-
道教内部取得了与& 参同契’ 相仿的地位( & 悟真
V;W""毕沅 H"续资治通鉴+ X , H""北京 C北京古籍出版社 4;>Y:H
篇’ 的最高指导思想即是# 三教合一$ !张伯端在
VUW""姚瀛艇 H论唐宋之际的天命与反天命思想+ Z , H郑广铭 H
序中指出!# 教虽分三!道乃归一!奈何后世黄缁之 """"""宋史研究论文集+ ,, H""郑州 C河南人民出版社 4;>S[H
流自各专门 !互 相 是 非 !致 使 三 家 宗 要 迷 没 邪 歧 ! V\W""欧阳修 H新五代史+ ] , H""北京 C中华书局 4;>:[H
不能混一而同归矣) $ 道教以* 道$ 为* 一$ !即最 V[W""欧阳修 H欧阳修全集+ ^ , H""上海 C世界书局 4;>U=H
高的理论精义!这是三教一致共通之处) 如果三教 VYW""脱 脱 H""宋史.陈抟传+ _ , H""北京 C中华书局 4;>::H

自 以 为 是 !就 必 然 会 陷 入* 邪 歧 $ 的 神 秘 主 义 之 V=W"张伯端 H""悟真篇+ N, H""北京 C中华书局 4;>><H

/ 责任编辑-常建平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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